在数字农业的讨论中，人工智能已从″遥不可及″的高科技逐渐转向″工具箱中的一员″。我们手中的智能手机如今都内置了AI能力，比如识别田间杂草、推荐农药方案甚至生成申请补贴的文本。从Google Lens 到 Apple 的 Visual Lookup，再到各种聊天机器人，AI的″渗透″几乎是无声完成的。
但问题是，人工智能真的能成为农民的技术顾问吗？这些AI工具已经在农业领域广泛应用了吗？它们的回答到底有多专业、多可靠？最根本的是，它们是否可能在未来取代真正的农学家？
最近，欧洲的《Future Farming》杂志围绕人工智能咨询工具的现状进行了深入调查，涵盖了从通用聊天机器人到农业专属模型的多个系统，并采访了荷兰等农业发达国家的专业顾问与种植者，尝试回答上述问题。
在很多农机和农业服务公司的宣传中，AI正被描绘成一种″必须参与″的变革力量。仿佛如果你不部署AI，就落伍了。这种技术热潮正迅速蔓延到农业一线。不难理解，毕竟从照片识别病虫害到预测产量趋势，这些功能曾需要专业团队，现在却只需一个对话框。
ChatGPT 是最典型的例子——它引领了生成式人工智能（GenAI）的广泛认知浪潮。所谓生成式AI，是指它们通过大规模语言模型（LLM），可以″生成″人类语言般的回答。这类模型通过训练海量文本数据，理解问题并组织回答，具备了与人类交流的基本能力。
但问题也随之而来：这类AI的回答是否可靠？是否专业？萨克逊应用科技大学的研究员 Casper de Jong 提醒，如果你使用的是免费AI版本，你的输入内容也可能被系统″拿去训练″，对数据隐私提出了挑战。而更关键的是，这些AI并不具备真正的″认知能力″，它们生成内容的过程，是对已有数据的重组，而非现场采集和判断。
在农业领域，这一缺陷尤其明显。
《Future Farming》原计划与几位荷兰农民及其作物顾问合作，实地测试ChatGPT的作物咨询能力，但遭遇了阻力。原因很直接：农民对AI不信任。多数人认为，除非是田间考察，否则很难提供准确建议。即使愿意尝试，交流也停留在电话沟通层面。
凡易普润（Van Iperen）公司的一位作物顾问表示，他曾尝试让ChatGPT推荐适用于洋葱的作物保护产品，结果AI推荐的方案并不合适。尽管如此，他也承认，AI在处理办公室自动化、补贴申报等方面有明显潜力。
另一位独立顾问 Gerard Meuffels 表示，他至今未见AI助手在真实农业生产中成功″落地″，农民对其作用并不了解。他见过的唯一实际应用，是拜耳的 MagicScout 和 Pl@ntNet 这类专用识别工具。
当然，也有人出于好奇进行了尝试。农业咨询机构 Delphy 的顾问尝试用AI描述″豆蝇洋葱″的发育阶段，与公共数据库交叉验证。但因为公司政策限制，他最终转而使用 Microsoft Copilot。还有农场主用ChatGPT来整理思路、生成报告、计算种薯用量。这些使用案例更像是″工具性利用″，而非″农艺决策″。
这些体验的共同点是：AI可以用，但不能依赖。尤其在涉及具体农作物、土壤类型、气候条件时，通用AI模型往往回答模糊、建议不具可操作性。
相比之下，行业专用AI模型在近年来有了明显突破。比如，美国农民商业网络（FBN）开发的″Norm″系统，就融合了公共数据库和自有作物数据，用于作物管理建议。先正达与InstaDeep合作开发的Cropwise AI，已可提供精准的品种选择、种子密度、施药策略等服务。而Phytech的AI顾问则聚焦灌溉建议，通过传感器识别作物胁迫状态并提出调整方案。
这些垂直模型的优势在于，它们绕过了通用模型的局限，直接将AI训练在农业领域的专用数据上。因此，它们在场景理解和建议制定方面表现更为专业，错误率也更低。不过，即使如此，开发者依然强调″常识仍然不可或缺″。
这不仅是技术限制，更是农业现实的体现。农业是一个高度依赖环境、具有强烈区域特征的产业。AI模型再强大，也难以替代种植者几十年积累的″经验知识″。
在温室园艺、垂直农业等可控环境中，AI的表现更为稳定。瓦赫宁根大学正在建设全自动温室项目，初步研究表明，在控制条件下，AI已可种出与专家相当的高产作物。但即便如此，研究人员也警告，一旦发生不可预见的气候、病害等事件，最终仍需要人来做判断。
技术向前，判断仍在人手。
农业法学教授 Jeroen Rheinfeld 在讨论AI时提到了一个核心观点：″尽可能实现自动化，但始终保持头脑清醒。″ 这也是当前AI在农业中发展的真实写照。AI工具已经具备落地条件，也展现了相当的潜力，但它们仍需要被看作是″增强人类智能″的助手，而不是″替代人类判断″的替身。
当前，AI尚无法理解农民的″土地记忆″，也尚不能替代对一块地、一个季节、一次微妙气候变化的亲身感知。但它已经开始补齐人类计算、记忆和信息整理方面的短板。
未来的农艺师，可能不再单打独斗，而是拥有一个″AI共事者″。这个共事者不会接替你走进田地，却可以为你的判断提供一份来自全球经验的数据支持。这不是取代，而是一种协作。
来源: 城食有农
